在因之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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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砂/ABO】《和前男友分手后分化成了Omega》

*全文2.3w,原作背景ABO,一发完

*Summary:他们睡了的那个晚上,拉帝奥脑子里想的是明早就去结婚,而砂金想的是终于可以分手。

  

       ——

  砂金这辈子有过无数命悬一线的场合,不论时在赌场和人玩轮盘赌时最后一枚子弹对准太阳穴,还是代表公司和家族交易时被按在谈判桌上、注射药剂距离颈部不过半指,他把这一切都当做是与命运对赌的游戏,高风险之下才有高收益。

  

  轻浮而从容的笑始终挂在脸上,他自认二十来年的人生恐怕活得比别人二百年都精彩,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却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

  

  “……砂金?”熟悉的声音传来。

  

  简单来说,大概是有点想死。

  

  “拉帝奥先生,真不好意思在夜间上门打扰。”门打开的瞬间,砂金就换上了毫无破绽的笑容,但空气中满溢的朗姆酒香还是让拉帝奥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

  

  拉帝奥不可置信:“你二次分化成了……”

  

  “临时标记或者抑制剂,总得给一个吧?”砂金依然轻浮地笑着。

  “鉴于我现在的状况比较糟糕,我比较倾向于第一个,好心的真理医生,你总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级干部、疯狂的赌徒砂金先生,终于在命运的轮盘上赌输了一次。

  他曾为自己Beta的性别而骄傲,不受任何信息素的影响、又能轻而易举地游走在那些Alpha大人物之间,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再次分化成了一个Omega,还出现在曾经打了一炮就跑的Alpha前男友面前。

  

  *

  “哇,一车的红玫瑰!”

  “这也太浪漫了!如果有人能这么追求我,肯定要幸福死了!”

  “所以那个男人到底在等谁……”

  

  大学里的事情总是传播得飞快,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大门口有个穿着骚包的金发男人开了辆跑车停在路边等人、打开的后备箱里塞满红玫瑰花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课堂上。

  

  讲台上,拉帝奥教授的表情如石膏像一般严肃,殊不知底下的学生早已窃窃私语讨论起来,其中几位不幸用头接下了教授飞来的粉笔,下课铃声响起时又带着八卦的表情凑到讲台前。

  

  “教授,您的那个追求者又来了!您快去正门看看,有惊喜!”

  

  拉帝奥收拾教具的动作一顿,但转眼又恢复正常。

  “布置的课题做完了吗,希望你们下次走神是在思考弗洛宁卡猜想,而不是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留下就要被追问项目进度,好奇的学生们只好作鸟兽散,然而三三两两的人群还是在往正门汇聚,任谁都想看看这位平日严肃又不失毒舌的教授,会怎样面对那样一位像红玫瑰一样热情的追求者。

  

  然而事实是,这朵骚.包的红玫瑰独自在门口“盛开”了一小时,也没等到想见的人。

  

  出于好奇而来的学生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人群中不乏有人讨论起这段八卦。有没见识过这场面的学生还被拉帝奥的“亲传弟子”们科普:据说这位“红玫瑰”之前就来过学校好几次,有时突然出现在课堂上,大庭广众之下对教授调情被轰了出去,还有那么几次送来了各种贵重的礼物,或者会有最终出现在垃圾桶里的捧花,上面往往还附带写着肉麻话语的贺卡。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也许是看靠在跑车边上的人等了太久,一位跃跃欲试的男同学终于忍不住上前,“你好,也许可以认识一下吗?我是生物院的研究生……”

  

  砂金透过墨镜去打量对方。

  个子很高,长得还算不错,穿着也很有品味,脸上还透着学生不谙世事的天真。尽管砂金闻不到信息素,但基本可以从体格判断出对方的Alpha身份。

  放在以前,砂金也许会对这种家伙有点兴趣,不过鉴于他现在正在专攻某一位石膏像……

  

  “砂金。”

  

  被点到名的人立马回过神,双手做投降状,仿佛在自证什么清白似的,“拉帝奥先生,终于等到你了。”

  

  拉帝奥干脆利落地将那个多余的男学生支开,一步上前把砂金抵在车边,殊不知这种动作才引起了旁边学生们的骚动,略有些古板的教授大概想象不到,他们两个照片下一秒就会疯传学校论坛。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他轻声说道:“大张旗鼓的,今天又搞什么把戏?我想我上一次已经足够明确地拒绝你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教授,”砂金微笑着,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换新香水了?嗯……有种橡木的味道。”

  

  拉帝奥额头几乎要冒出青筋了,于是砂金又摆出那副放低的姿态,好像显得很委屈似地,一眨眼又像变魔术一样,手里变出一张纸质票。

  “红宝石乐团的交响乐演出,明晚七点,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个。”

  

  他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能敏锐地捕捉到拉帝奥的眼神确实亮了一下,哪怕只有一秒。

  

  拉帝奥仍然面色不虞:“……看来你真是费心做了不少关于我的调查。”

  

  忙于学术的教授,日常所剩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便是听音乐会,红宝石乐团是最顶尖的乐团,他早知道明晚那场演出,但是演出并不对外放票。事实上,拉帝奥也不是弄不到票,学术研究为他带来的巨额财富足以支付一切,但他有些厌恶于人情往来,内部票价开出的价码往往不是金钱,而是人情。

  

  然而教授面前的这位,显然极度擅长于各种人情世故,在哪里都能牵线搭桥成为“内部人员”、用各种手段或交易达成最终目的。

  

  “劳你费心,但还是请自己收回去吧,也许砂金先生该试试音乐的熏陶,遮蔽一下商人的铜臭味也好。”拉帝奥推开了那只递过门票的手。  

  

  “教授,别这么快拒绝,”砂金随意地理了理毛领,“这可是最中心的包厢,全场最好的位置,如果少了您这样一位通晓音乐的观众,让包厢空置整场,这对于演出者们该有多令人难过呀。”

  

  “……”

  拉帝奥更加觉得,他根本就不该走到门口来理会这个家伙的花言巧语。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教授,”砂金再次变戏法似地变出另外两张票,然后——将它撕碎了。

  

  “喂?你这家伙——”

  

  纷纷扬扬的纸屑飘散在空中,大约有些还不慎掉进了砂金的衣领,他笑得有点像是得逞的样子。

  “一点小小的诚意,以确保我们的拉帝奥教授在一天的辛劳过后,能不受到任何打扰,独自享受完这场演出。”

  

  言外之意,就是不必担心某种老套的戏码,譬如追求者突然出现在旁边的位置,或者隔壁两边的包厢。

  

  “……”拉帝奥都不知道该不该痛骂这个家伙的铺张浪费。

  

  四周聚集的学生似乎越来越多了,拉帝奥终于还是忍不住揪着砂金的衣领,把他强硬地塞回跑车驾驶位里,并在关门前发出最后一次警告:

  “砂金先生,希望你我之间能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要擅自越界,更不要像个孔雀一样在学校门口开屏。”

  

  “砰”地一声,车门被狠狠关上,后备箱的玫瑰随之洒落一地的花瓣。

  

  学校论坛里几乎要被两个人屠版了。

  【拉帝奥教授X神秘金发小哥,12分钟纯享视频,内含壁咚】

  【求问,校门口的人是拉帝奥教授的男朋友吗?】

  【教授狠心当众拒绝求爱,不愧是期末不捞一个学生的男人!】

  【dd,有人知道红玫瑰金发小哥的联系方式吗?】

  【理性讨论金发小哥是Omega吗,感觉更像Alpha?】

  ……

  

  拉帝奥教授回到公寓,用了一杯满冰的红茶才平复心情,他就该知道,砂金这个家伙,像是开始休带薪年假一样清闲,屡次出现在学校,之前口头的警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又不能真的把对方怎么样……思考到最后,拉帝奥只能劝说自己先把这家伙抛到脑后。但是下一秒,当他翻开随身携带的书本,辛苦搭建的防线瞬间一击即溃。

  

  搞学术的人的手,似乎永远不如赌徒的灵活。

  一张眼熟的纸质票,正静静地夹在书本中间。

  

  拉帝奥捻起这张票,不出意料,符合某个孔雀一贯夸张的作风,票的背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

  “预祝拉帝奥教授能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涂画的心形看得拉帝奥又是额头青筋直跳。

  

  *

  第二天晚上,拉帝奥还是出现在了音乐厅。

  

  事已至此,一想到砂金那家伙撕掉了两张包厢门票,拉帝奥就感觉自己有点需要吸氧。当然,他也早已转了能包下整层包厢的信用点到某个家伙账上。

  罕见的,这次砂金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这让拉帝奥稍微松了口气,大概是学校门口发生的事终于让这家伙打消了所有不该有的念头,这样再好不过,回到他们刚认识时的合作关系,拉帝奥认为这对彼此都有利。

  

  在侍者引路之下,拉帝奥顺利到了音乐厅里位置最好的包厢,开始翻看书本静候开场。直到开场前,旁边的两个包厢都没有任何人出入。

  

  拉帝奥甚至有点无端地想到,如果砂金这家伙还想创造什么所谓“惊喜”,除非等会儿大幕打开,这家伙在指挥家的位置上挥舞指挥棒。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一个不被打扰、可以纯粹地沉浸于音乐的夜晚。

  红宝石乐团的演出有着一如既往的高水准,拉帝奥又是懂音乐的人,这样层次的演出无疑是一场盛宴。

  上半场演出落幕,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

  

  经受音乐洗礼的拉帝奥心情绝佳,那些成绩不合格的学生、连带着某个像猫一样挠人的家伙都可以被抛在脑后,想必哪怕此时有学生发来一份写得一塌糊涂的论文,应该也不会被骂“建议你去医院检查一下,是否有患上名为‘愚蠢’的疾病”,而是被评价为“早些去医院治疗‘愚蠢’,或许还有转机”。

  

  他低头翻看着手中的书籍,包厢门被轻轻扣响也并未抬头,只对侍者随意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拉帝奥教授。”不速之客非常自如地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本该属于侍者的托盘和红酒。

  

  上半场演出没有一次出现过的错音,在此时却拨动了琴弦。

  

  拉帝奥冷笑一声合上书,“……我是否应该说,你终于还是出现了?也好,起码让我不用担心你随时出现在台上演出的乐团里,扮演一个蹩脚的指挥家或者提琴手。”

  

  “教授可真会开玩笑啊,我倒是想,但可惜我的出身可不允许我学习那些‘高雅的艺术’。”

  

  拉帝奥:“……”

  

  看着砂金熟练倒酒的动作,拉帝奥终于忍不住:“……所以你现在又在干什么?抢劫了某个侍者的身份?砂、金、总、监。”

  

  “给拉帝奥教授提供和支付的价格相符合的服务。”砂金打了个响指,“毕竟您给的实在太多了,真是让我辗转难眠,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办法,毕竟亲自上门服务才能显出我的诚意嘛。”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在拉帝奥反应上来之前,毛茸茸的衣领已经贴到了他身上,那双手顺着脖颈绕到了他的背后。

  赌徒的手总是那么的灵活。

  

  拉帝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语气不善:“性.骚.扰客人难道也是你所谓的‘服务’的一部分吗?”

  

  砂金发出了一声轻笑。

  只见他没被擒住的左手手腕一翻转,一个不过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装置躺在他的手心。

  

  “这是……”

  

  砂金轻轻捏住了它,又凑到拉帝奥另一边耳侧小声说道:“教授,小心隔墙有耳。”

  

  热气打在耳廓,但拉帝奥并没有将对方第一时间推开,他领悟了砂金的意思。

  这是一个窃听装置。

  

  “……‘家族’的人?”

  

  砂金笑着:“也许呢?”

  

  毕竟勉强算是合作过的搭档,而且都是聪明人,他们非常清楚该怎么做,监听装置被放回了原位,拉帝奥则不得不把砂金从通讯软件的黑名单里放出来——拉黑前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砂金之前给他发来的一堆骚.扰信息,活像是什么诈.骗网恋软件的自动机器人。

  

  【调查早已结束,“家族”为什么会追来?为你还是为我。】

  

  【怎么不能是两者都有呢^_^】

  

  【……】

  

  看着随意地在包厢另一端的沙发上翘着脚坐下的砂金,拉帝奥几乎要怀疑是这家伙自导自演这一切,但退一步讲,就算这家伙干出过各种疯狂的事情,拉帝奥也觉得对方起码是个识分寸的聪明人,不会拿“家族”的事情开玩笑。

  

  拉帝奥能与砂金相识,事实上正是公司所指派的、关于“家族”的调查任务:有情报表明,“家族”正着手于研究,某种能够人为改造出Omega的技术。

  

  在现在这个社会,Omega的数量已然急剧下降,许多地区甚至已经开始将Omega视为某种财富而加以管控,“家族”此举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潜在隐患,或者说:机会。

  

  总而言之,公司绝对不会愿意看到“家族”垄断这项技术,这才有了砂金代表公司入局——而拉帝奥这次则更多的代表的是博识学会,因为这类改造技术也正在他们的研究范围。

  

  然而他们的调查任务早已结束,应当已经算退出了这件事,事到如今又为什么会引来“家族”的眼线,这正是拉帝奥所在意的。

  

  包厢里明明空间很大,但砂金进来之后,拉帝奥只觉得这个地方怎么这么狭小。

  

  【我已经向公司汇报了这件事,感谢你的提醒,那么砂金总监现在应该离开了吧。】

  

  “教授,”砂金故意放软的腔调好像在撒娇似的,“我还没听过音乐会呢,能给我讲讲吗?”

  

  “……”

  拉帝奥宁可相信太阳会倒着转,也不相信这个社交场上的交际花说自己“没听过音乐会”。

  

  “你又搞什么把戏?”

  

  “只是一个学生对于求知的渴望,好心的拉帝奥教授,你总不会置之不理的吧?”

  反客为主的砂金甚至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红酒,所谓“扮演侍者”的游戏大概只上演了不到五分钟。

  

  “好了,别装了,你不可能不懂这些,”拉帝奥冷笑,“那次私人音乐会后的冷餐会上,你和一个Alpha侃侃而谈、评论那场交响乐演出的水平如何,他还盛情邀请你继续去酒店夜谈,想必你们那晚聊交响乐聊得很愉快。”

  

  拉帝奥所说的,是他们还作为合作搭档一起调查“家族”时的事情,砂金擅长孔雀开屏,往往在每一次社交场合都会有着不俗的“收获”,他会选好有用的目标,然后以最快的效率和对方产生交流。拉帝奥有幸在旁听过那么几次,这家伙几乎在任何方面都能随时做到侃侃而谈,仿佛是通晓所有领域的专家。

  

  “原来拉帝奥教授这么在意啊,连这都记得,真可惜,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夜聊,那家伙对古典乐的见解并不高超——跟教授还是差得太远了。”

  

  拉帝奥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在此时,场内暗了下去。

  下半场演出开始。

  

  拉帝奥没有贸然离场,因为他不想打草惊蛇,还想反向抓住和“家族”有关的线索,那就不得不和某位孔雀继续在这里耗着。

  

  看着砂金悠然自得的样子,一贯情绪平稳的拉帝奥几乎有点咬牙切齿,但释然地也很快——好吧,一个赌徒,崇尚及时行乐、随时玩命也无所谓的赌徒,还能对他有什么期望呢?

  

  他们就这样共享了一个包厢,和同一杯红酒。事实上,自从公司之前交代的任务结束,两人之间就从没再有过这么“近”的距离,原因非常简单:在合作结束之后,砂金高度坦然地表达了想和拉帝奥“深入交流”的愿望,具体表达方式是在任务最后一天晚上突然出现在拉帝奥的房间。

  

  “教授,和我睡一次怎么样?”当时的砂金就是这样坦白表达的。

  

  而另一位当事人拉帝奥教授,他简直不知道该先气什么,在这段合作时间里他见证砂金搭讪了不知道多少人,现在居然把他当成了下一个目标?

  而另一方面,奉行“柏拉图”的严肃学者早就看不惯搭档的行为,只是碍于任务的优先级而没有加以制止,实则早就恨不得把这家伙狠狠教训一顿。

  

  那晚的酒店里,Alpha的信息素充斥着整个房间,却不是因为发.情——而是因为动怒。

  以往总像个石膏一样冰冷的教授罕见地表达了愤怒,并勉强克制着自己,和砂金这家伙讲道理,首先是将他的生活和行事作风狠狠批判了一顿,又发表了一段演讲,最后还义正严词地让砂金好好反省并且加以改正。

  

  在此期间,砂金一直表情乖乖地认真聆听着,还频频点头,拉帝奥一度以为自己的教化起了作用,毕竟为人师表,心里还诡异地产生了一丝欣慰。

  谁承想到最后,砂金却笑眯眯地来了一句“所以现在可以和我睡了吗?我是Beta,你也不用担心需要对我负责。”

  

  当晚,砂金被拉帝奥轰出了房间。

  

  接着就是后来的事情,天知道砂金到底图什么,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拉帝奥生活里的每个角落,好像一个得不到玩具就绝不放手的小孩。

  

  一些过去的记忆又被勾起,自觉仿佛被当做“玩具”的拉帝奥莫名不爽,他抿了一口红酒,接着又不幸想起那个尴尬的夜晚,砂金好像也是带着瓶酒来的——怪不得他觉得刚刚的场面有那么一点眼熟。

  

  这让拉帝奥更不爽了。

  

  宏大的变奏曲之下,拉帝奥稍稍侧头朝前去看房间另一侧的人,以往略有点聒噪的人此刻仿佛变得很安静,专注的眼神让人几乎以为他真的沉浸在音乐中了——如果不是他突然回头比了个“Wink”的话。

  

  被蛇咬了这么多次的拉帝奥每次都得再提醒自己,别对这家伙发任何善心,因为全都是演的。

  

  ——走廊上有人。

  

  在一段轻巧的变奏中,拉帝奥猛然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与此同时,砂金也立刻回过头来,耸耸肩表示“今晚的侍者只有我一个。”

  那就是外人。

  

  木仓械上膛,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两人分别站在门口两边。

  

  略有些昏暗的环境之中,砂金对拉帝奥无声做了一段口型:

  “合作愉快,搭档。”

  

  乐团的演奏已至高.潮——

  他们毕竟合作过相当长一段时间,战斗的本能刻在彼此的身体里,纵使拉帝奥有再多不满,一个眼神也能让他们彼此读懂对方的意思——这是让拉帝奥更加不满的地方。

  

  走廊里埋伏的人手并不算多,应付起来还算轻松,砂金在战斗之余甚至有心情闲聊,“说起来,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和教授执行任务的时候——在那之前我还以为教授是个象牙塔里的‘好好先生’,真是没想到啊,杀人和在学校解剖小白鼠的感觉有什么不同?我没解剖过小白鼠。”  

  

  拉帝奥用木仓托敲晕了一个袭击者的头,他往往秉承尊重生命,毕竟以冷静的学者的视角来看,敌人也只不过是立场不同。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想,在自身生命受到威胁时,拉帝奥自然也得做出二选一的选择,而他显然也不是什么圣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者。

  

  不过什么话到砂金嘴里都像是变了味,显得拉帝奥教授好像是个什么白天做实验晚上去杀人的变态人物。

  

  走廊两头联通,出于安全考虑,他们都不得不将后背交给对方,只要留下活口、等到公司的人来接手这些“家族”的走狗,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非常简单。

  

  “真是可惜,本来我对今晚有很多美好的设想来着。”砂金一边开木仓,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本我想,扮演侍者的时候‘不小心’将红酒洒在客人身上,然后就能顺理成章地帮客人换衣服、给客人‘赔罪’,接着有两种方案,我在旁边的餐厅定了烛光晚餐,还在楼上定了总统套房,本来以为至少能用上一种,结果居然都没用上。”

  

  如果可以,拉帝奥真想把砂金敲晕。

  但危机当前,拉帝奥只能选择沉默,并且抬手开木仓解决掉了一个在砂金视线死角、被漏掉的敌人。

  

  “扣十分。”

  

  “教授,我以前有个朋友告诉我,杀.人和做.爱一样,是能带来快.感的事情,”砂金兴致勃勃,“我突然觉得今晚好像也不算那么遗憾了。”

  

  “……”

  一波又一波敌人被解决得很快。

  

  红色的地毯似乎比之前更红了,走廊里躺满了人,有的死了,一击毙命——主要是集中在砂金那边,其他一些则是需要交给公司来处理的活口,拉帝奥对力道的把控还算不错。

  现在只需要等待公司的人来接盘。

  

  隔着墙壁能隐隐听到,乐团的演奏还在继续,只是高.潮过去,演奏的曲目变得舒缓,大约是某位作曲家谱写出来倾诉爱意的曲目,显得气氛几乎有一丝缱绻了。

  

  银质打火机在砂金手里转了一圈,被递给靠墙休息的男人,“来一根吗?哦,我又忘了,你不抽烟。”

  

  说着,砂金自己吐了一口烟圈,驱散鼻腔里充斥的血腥味。

  

  “在这里等公司来反正也是干等着,我以前有个朋友告诉我,杀人之后最适合做.爱,尤其是对于Alpha来说,他告诉我Alpha的信息素会随肾上腺素飙升而无处发泄——我都定了隔壁的总统套房,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拉帝奥扶额:“砂金先生,由衷希望你以后能交一些稍微好点的朋友。”

  

  砂金又点了一根烟:“绝大部分时候我为自己的Beta身份感到满意,不过现在有一点遗憾,很可惜闻不到教授你的信息素的味道,实话说,我不太喜欢血腥味。”

  

  “说起来,我一直也很好奇,听说Alpha和Omega之间会被信息素的味道吸引,我以为这是完全无法控制的本能,觉得Alpha和Omega都是一帮被下.半.身控制的动物,但我记得有一次你把发情的Omega从你房间里轰走,这还蛮让我惊讶的。”

  

  这件事又得追溯到两人尚且是合作关系时,利用发.情的Omega设下针对Alpha的陷阱是很常见的手段,不难想象当时“意外”出现在拉帝奥面前的发.情Omega也是家族的安排。当时的拉帝奥还处在易感期,但很可惜,这位石膏头的易感期似乎一直都不渴望Omega的抚.慰,他将那个Omega转送给了医院,然后将自己反锁在房间。

  当砂金赶到时,就看到拉帝奥正在疯狂地——读论文。

  

  砂金有理由怀疑,面前这位Alpha的易感期最需要的是知识的安抚。

  

  拉帝奥严肃道:“许多研究表明,第二性别的分化是对社会发展有利的进化,而不是退化成原始的野兽,如果每个Alpha或Omega都像你认为的那样,那这种性别迟早应该被淘汰。”

  

  “教授,真可惜我不是你的学生,”砂金语气轻浮,忍不住发出笑声,“我有没有说过你认真讲课的样子真的很性.感,如果我是Omega,一定会在你的课上被你诱导发.情。”

  

  拉帝奥忍无可忍:“……给我滚。”

  

  “你没考虑过吗,如果你跟我做一次的话,说不准我就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毕竟不是AO的结合,又能怎么样呢,你甚至都没法临时标记我,我们不会有任何关系,还是说——你觉得Beta操起来不如Omega好?这算不算一种性别歧视,在这个提倡‘平权’的社会,我可是会伤心的。”砂金笑嘻嘻的,“我能以‘性别歧视’为由向公司举报你吗?”

  

  砂金永远擅长在拉帝奥的雷点开Party。

  

  “砂金总监,”拉帝奥加重语气:“我无权评判任何人的过去,或者干涉任何人的生活,但至少作为曾经短暂的合作伙伴,还是想给你一点建议:如果这种追求刺激的生活方式就是你的爱好,最起码也要稍微把握一下,别尝试踢铁板,也别那天不慎失手真的把自己搭进去。”

  “从概率学上讲,上桌的赌徒就算有再多作弊的手段,也绝不可能有百分百的胜率。”

  

  “也许你该考虑去给你们学校教概率论的那位年轻教授代课,你知道我在说谁,一个黑头发的Alpha——我旁听过他的课,讲的很不怎么样,聊天也很无趣,和你比起来差远了。”砂金咯咯地笑。

  

  拉帝奥真的被触怒了。

  

  人没法完全理性地分析自己的情感,譬如拉帝奥此时的愤怒到底有百分之多少源自砂金,又有多少源自于自己,他没法写出清晰的数据。

  

  他觉得愤怒,因为砂金就像是个在高楼之间踩钢丝的疯子,不,对方本来就是个胆大的赌徒,所以得过且过、肆意妄为,偏偏他作为在旁边的看客,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总控制不住想去掺一脚,甚至还有过不切实际的行为,企图把对方劝下赌桌。

  结果这家伙居然反过来,笑眯眯地还想邀请他上桌入局。

  

  拉帝奥一把抓住砂金的领子,体型差距让他能轻易地控制住对方,砂金没抽完的半根烟就这样掉到地上。

  “我应该教导过你,人至少应该学会尊重自己——”

  

  “砰、砰。”

  “砰!”

  两声木仓响。

  

  在木仓声响起的瞬间,拉帝奥就已经下意识地以最快速度朝源头射击,而开出那两木仓的人——原本躺倒在地上,现在则是真的变成了一具尸体。

  

  砂金低头看去,“衣服脏了,啧,真讨厌,这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我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约会来着。”

  

  拉帝奥怒极:“……你这家伙!”

  

  砂金身上中了两木仓。

  一木仓在小腹,一木仓在腿,暂时不算致命,但出血量还是相当恐怖。

  

  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嘴里又叼起一根烟,但没法像之前那样轻松地把玩火机,“教授,能帮我点根烟吗,有点使不上劲。”

  

  烟没点着,拉帝奥的火气倒是愈演愈烈,他本来下意识就想抽走砂金嘴里的烟,扔在地上狠狠碾碎,但想到尼古丁能止痛,看着砂金额头遍布冷汗,还是默许他含着烟草。

  赌徒的嘴就算能说出花来,到底是肉.身凡胎,身体的感受最不会骗人。

  

  公司的人还没来,在这里等下去会拖延砂金的治疗时间,必须转移……拉帝奥高速运转的大脑迅速有了决断。

  他一把砂金打横抱起。

  

  “???”砂金嘴里的烟都惊得差点掉下去。

  

  两个人之间还是有着相当的体型差距,对拉帝奥来说,砂金大概才跟研究室的中型器材一样重量。

  

  “不能继续在这里等了,我先带你走……别乱动。”

  

  “……原来教授真的这么轻易就能把我抱起来啊,”就算是被木仓打成筛子,砂金那张嘴里大概也吐不出象牙,“本来还以为你们学者都是文质彬彬的,但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到教授你身上的肌肉,我就在幻想你能不能单手把我抱起来——最好是在酒店,办公室也行,如果是在教室就更好了~”

  

  拉帝奥暂时忍着不跟病号计较,只抱着人往下走。

  

  他一直都太切身体会,砂金这个人轻浮、偶尔相当越界,譬如曾经有一次两人一起出任务住酒店,晚上他在洗澡时,砂金不小心开门走进来——虽然现在值得怀疑到底是否是“不小心”。换做旁人大概会尴尬着道歉退出去,但是砂金,他就会吹个口哨并称赞道“身材真好啊,教授”。

  

  但你又能跟这种人计较什么呢,你越计较他越喜欢挑.逗,稍微忍忍冷处理,也许还能指望对方哪天玩够了、觉得自讨没趣然后退场。

  

  从砂金身上流出来的血,同样浸湿了拉帝奥的衣服,有那么一瞬间拉帝奥居然忍不住想到:这家伙的血居然也是热的啊。

  砂金那一贯敢于赌博、随时把命放上赌桌的态度,几乎让人觉得这家伙的命好像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像扑克牌一样可以随时取用而毫不珍惜似的。

  但事实显然不是。

  

  “教授,你要带我去哪里,方便的话能把我送回住处吗?”砂金抛了个媚.眼,“当然,去你家更好。”

  

  “……你还真是不怕死。”

  

  到了地下车库,真理把砂金放进副驾驶的位置,自己则开始输入自动驾驶的目的地,不能去任何医院,公司的几个据点又离得太远,旁边还有一个家伙还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什么想去他家坐坐。

  

  最终,拉帝奥把砂金带回了学校的实验室。

  

  这里有动手术的设备,并且足够安全,拉帝奥会亲自动手取出砂金身体里的子弹,毕竟这种事也不能被学校里的人知道。

  

  他把砂金放在手术台上,刚转过身去开始准备手术刀和药物,用针管抽出麻药,就听砂金幽幽说道:

  “教授,我不需要麻药,那东西对我没用的。”

  

  “……”

  

  “直接动手术就好,我相信你的技术,拉帝奥教授~”

  

  一颗子弹在大腿,另一颗子弹则贯穿腹部,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伤到要害。拉帝奥小心翼翼地剪开伤处的衣服,做患处清理,再把子弹从伤口里取出来,然后缝合伤口。

  

  从始至终,砂金一直喋喋不休,好像正在经历手术的人不是他一样。

  

  “教授,你的手真的很稳,怪不得向学生扔粉笔都扔得那么准。”

  “咱们走的时候演出好像还没结束,真遗憾,我记得最后一首曲目是《Take Me Away》,我喜欢那首曲子。”

  “弥补一下这次的遗憾,教授,如果我下次再递上一张音乐会的邀请函,你愿意和我去吗?”

  

  拉帝奥专注于手下的动作,把砂金当做哑巴,直到两颗子弹都被取出来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说道:“保持安静也许会对你的生命有益,砂金先生。”

  

  “你的技术真的很不错,医生,”砂金眨了眨眼,“如果你愿意亲我一下当做镇定剂的话,也许你的患者能够少一点痛苦。”

  

  “……我不介意先把你打一顿然后再把你治好。”

  拉帝奥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作为常年泡在实验室里的学者,比这种手术精密得多的实验他都做过不知道多少,偏偏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砂金这家伙喋喋不休,让他有那么一点心神不宁。

  

  伤口缝合完毕,拉帝奥一边上药一边包上绷带,在砂金整件上衣脱了大半时,他注意到砂金背后的一些伤疤——那些伤疤很淡了,如果不细看几乎看不出颜色,但砂金的皮肤又那么白,细小的瑕疵落在拉帝奥眼里都有些扎眼。

  

  注意到拉帝奥动作的停顿,背对着他的砂金猜到了什么,随意解释道:“很早以前留下的伤,我懒得管,就一直放着了。”

  

  是啊,以现在的科学技术,消除这样的疤痕应该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按照普遍逻辑,拉帝奥现在应该做什么呢?询问这些像是被鞭打出的伤痕的具体来历,再或者适当地表示同情?可惜这些都不太适用于砂金——

  

  “如果教授想借此表达同情或者关心的话就还是算了,伤痕都是我故意留下的——为了激起一些人的同情,不过这些人里不包括你,教授你关心我的话会让我觉得很奇怪,还是听你讽刺两句会让我更舒服点。”

  

  要被蛇咬多少次才能记住,不要给予任何多余的情感。

  

  拉帝奥在水池里冲刷干净了手上的血,都是砂金的血,后者则在手术床上躺着玩手机——“公司来消息了,那些‘家族’的走狗都被清干净了。”

  

  “那我想你也该走了。”拉帝奥头也不回。

  

  “至少让我在这里住几天吧,教授。”砂金又开始装可怜,“你看看我。腿也不能走,腰也不能动,也就剩这双手还在——还没人能陪我打牌玩。”

  

  放在平常,如果砂金没受任何伤,拉帝奥肯定二话不说把他轰出门。但他现在对砂金总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许是愧疚,毕竟袭击了砂金的那个人正是因为拉帝奥一开始没有下死手灭口,才给了他偷袭的机会。

  

  最终,他无奈叹气:“……行,就三天,72小时后我亲自送你走。”

  

  砂金眯起眼睛笑。

  

  拉帝奥教授读过太多的书,心理学著作也一样。不过他大概从未看过星际书店里畅销的那些三流书籍,有些会教你所谓“恋爱心理学”,在这种书上,它会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对你产生同情心,嗯,这也许就是另一样东西产生的开始。

  

  *

  拉帝奥在第一真理大学附近有个单独的公寓,以往只有他自己会来这里,砂金是第一个能在这里住下的客人。

  

  坐着轮椅的砂金依然不老实,好像没有痛觉似地四处乱动,在什么娱乐设备都找不出来之后终于宣告放弃——“拉帝奥教授,你打发时间的方式不会也是做研究或者看论文吧?您完全没有娱乐生活的吗?”

  

  本着包容病号的原则,拉帝奥给了他一套国际象棋,并把病号送到了次卧的房间。

  

  “拉帝奥教授,我饿了。”

  

  “现在不能进食,忍着。”

  

  “拉帝奥教授,我没有衣服能换,你能给我一件睡衣吗?”

  

  “打电话让你的下属来送。”

  

  “太晚了,人家都还有家要回,不想打扰别人休息。”

  

  “……”

  

  过了一会儿,拉帝奥带着一套全新的睡衣回来,并在床头放下一杯热牛奶。

  

  “可能有点大了,反正也没别的了,你凑活穿吧。”

  

  砂金笑嘻嘻地接过衣服,又比了个Wink,“能顺便帮我洗个澡吗教授,身上黏黏腻腻的好难受。”

  

  “……滚。”

  

  拉帝奥关门而去。

  

  过了一会儿,砂金的手机收到消息。

  

  【[石膏头]:伤口不能沾水,今天不能洗澡,再难受都给我忍着。】

    

  第二天的课堂上,拉帝奥的学生们惊奇地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坐着轮椅的人——正是之前那位红玫瑰金发小哥。

  

  看着金发小哥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的样子,学生们的讨论群和论坛都沸腾了。

  【卧槽,拉帝奥教授是把他的追求者打了吗?这么狠?】

  【这金发小哥身残志坚啊,都这样了还不放弃追求教授!】

  【以理服人,什么叫以理服人!】

  【突然有点同情金发小哥了怎么办……教授那种木头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吧?】

  【纠正一下,不是木头,是比木头更硬的石膏头。】

  【金发小哥不会是什么抖.M Omega吧,看不出来啊SOS】  

  ……

  

  在课上,频频侧目的学生们也都注意到,这位金发小哥表现得相当积极,全程带着笑脸专注盯着讲台,至于到底是在听课还是看人就是很难说了,不过鉴于这位先生连书都没带,答案不言而喻。

  

  在治疗舱里躺了半个晚上,砂金其实感觉伤口已经好了不少。他时不时会在手机上敲击几条信息,发给某个刚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人。

  之前因为经常收到骚扰短信,拉帝奥就把砂金拉黑了,但某个家伙显然依然没长教训。

  

  【教授,我说过的吧,你专注讲课的样子看得人几乎要发.情】

  【你真的没有Omega学生在课堂上发.情过吗?或者追求过你?】

  【你写板书时手背上的青筋真的很性.感】

  

  也幸好某位老师习惯在上课时关闭通讯设备,否则现在被他看到,恐怕又是要被气得血压升高。

  

  短短一堂课上,学校论坛里谣言四起、众说纷纭,什么诡异的故事版本都有。

  然而到下课时,一切流言都不攻自破。

  

  拉帝奥教授亲自来推轮椅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通讯设备,对于砂金在这堂课上刚刚干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以他的视角,受了伤的孔雀至少没有像之前那样乱开屏、扰乱课堂秩序了,于是甚至还夸奖了砂金一句:

  “你大概终于学会了保持安静。”

  

  砂金无辜眨眼:“我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随后,拉帝奥推着轮椅带他去学校食堂,这也是应砂金的要求,因为某个家伙声称自己没机会上大学,更没机会去学校食堂这种地方,所以很想体验一下——虽然拉帝奥很怀疑这家伙只是为了折腾自己,但还是一一应允。

  

  而这全程被拍下来的照片,学校论坛里不知道有多少,至于随之而起的CP高楼——那都是后话了。

  

  下午没有课,拉帝奥得去实验室做研究,在某个病号的强烈要求下,他也被带进来放在了一旁。

  

  砂金摆弄着手里让人送来的游戏机,过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说道:“公司那边有了新的消息,或许你会想知道。”

  

  拉帝奥正在不远处记录研究数据,大概是因为太过专注,没有听到砂金的话。

  于是砂金也不说话了,专心打自己的游戏,像是在干一些他这个年龄该干的事情。

  

  他正在玩一款冒险打怪的游戏,玩家可以自己设定角色的天赋点数,比如可以把敏捷数值拉的很高,或者培养防御或者攻击数值。而砂金的游戏风格相当激进,他的生命值选的很低,全点了攻击,大概是抱着一种“要么完胜、要么死”的心态在玩。

  

  这是个相安无事的下午。

  

  每一局输掉之后,砂金都会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拉帝奥,然后就会发现这个家伙居然真的能做到一动不动,像一座真正的石膏。

  

  “Game Over.”

  屏幕再次暗了下去,砂金放下游戏机,他就这样支着头盯着拉帝奥看,仿佛在玩一个看对方什么时候能发现的游戏。

  

  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砂金自己也不知道,他做事大部分时候只有两种依据:利益,或者兴趣。如果一件事能带来利益,他会做,符合他的兴趣,他也会做,而拉帝奥大概是两者都符合。

  或者说,只是一局新的轮盘赌罢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拉帝奥才终于稍微从研究中分神。

  

  “觉得无聊了?我可以找人陪你在学校里转转。”

  

  砂金:“公司的人说:‘家族之前研究的那项技术似乎有了新的方向,但是很快因为缺少关键样本又停住了’,昨晚的行动大概率是针对你,家族想请你上门——教授,关于那项‘改造Omega的技术’,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话说得极其赤.裸了,他的意思就是,家族是为拉帝奥的研究而来。

  

  拉帝奥沉吟片刻,犹豫一下,才说道:“‘家族’的技术是想改造出Omega,根据之前调查的结果,他们认为有一类人天生携带了一种隐性的Omega基因,如果能够研究出这类人的基因序列,也许就能‘批量生产’Omega。”

  

  “他们找不到那种基因的规律,但我们找到了——有一份内部资料显示,极少数的Beta会在成年后,在一些特殊的诱发因素下,二次分化成Omega或者Alpha,因为这类人的数量实在太稀少,又太过特殊,所以往往会被篡改分化时间和信息、被政.府保护起来。”

  

  “你们找到了携带基因的Beta?研究出来了?”

  砂金记得,公司之前给他们的任务就是调查家族正在研究的技术,好能够领先于家族抢占先机。

  

  “我们只是发现了规律,并没有可以研究的样本,”拉帝奥一边继续试验一边说道:“而且与A、O性别相关的技术往往违背人权,博识学会内部也有很大分歧。”

  

  砂金那双漂亮的、像宝石一样的眼珠来回转动着,看着拉帝奥在机器前忙碌的背影,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最后,他扔下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教授,如果我说——我有一个朋友,可能就携带着这种基因呢?”

  

  “你的朋友?”拉帝奥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

  

  “毕竟我待过很多三教九流的地方嘛,那里什么人都有,不论是Alpha、Omega还是你说的那类人,”砂金轻笑,“给我一点时间,也许我能给你送上你需要的研究材料。”

  

  *

  砂金居然真的说到做到了。

  

  第二节课开始时,拉帝奥发现本该在角落位置的砂金带着轮椅消失,他难得走了一瞬间的神,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又去旁听什么老师的“概率论”,又矛盾地觉得自己其实并不该管。

  ……不对啊,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学校的学生,就不该在这里听课。

  

  拉帝奥最终当做无事发生,但他在这节课上却极为罕见地犯了一次口误,并且被好事的学生和金发小哥的消失联系在一起。

  

  下课铃响时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涌出教室,最后只剩下拉帝奥一人,当他还在想某个家伙坐轮椅在学校会不会行动不便时,回过头,就看到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都坐轮椅了居然还管不住你,你把轮椅当跑车用吗?”

  

  “这种代步工具可放不下一后备箱的红玫瑰,”砂金把一个手提箱放在桌子上,“喏,昨天说的东西。”

  

  拉帝奥一愣:“怎么这么快就……?!”

  

  “我说过了,我认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砂金无所谓地摆摆手,“偏远星球、黑市、奴隶市场,那里的人可得不到政.府的荫蔽,碰巧遇到一两个有过二次分化的家伙,大概也算运气好吧。”

  

  “……”

  拉帝奥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管血液样本。

  

  “最好能早点有新的研究进展,公司在催了,这也能帮我们解决家族的问题——对了,样本不够的话我可以随时再帮你搞到。”

  

  拉帝奥抬头去看砂金,心情相当古怪,罕见地,居然有那么一点动容。


  砂金打了个哈欠,“哎呀,为了搞到这份样本我可是费了很大手段,一大早上就得起来呢,教授,我的诚意已经足够了吧——这是笔交易,你总得给点什么吧,比如今晚把你的床分我一半?”

  

  “……”

  这家伙果然又让他情绪大幅度起伏的能力。

  拉帝奥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总之还是谢谢你。”

  

  砂金把轮椅转了个方向。

  “饿了,推我去吃饭,我看过菜单,今天食堂有我喜欢的菜。”

  

  今天有砂金喜欢的菜——到了食堂拉帝奥才发现,这句话的意思居然是今天有蓝莓乳酪蛋糕。

  拉帝奥认为这种东西根本不能叫正餐,但病号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让让他。

  

  他们在角落的位置坐下——拉帝奥选择角落是因为关注他们的学生实在太多,砂金一边吃小蛋糕一边刷学校论坛,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教授,你知道你在你的学生眼里已经快变成‘喜欢玩S.M的家暴男’了吗?”

  

  “???”

  拉帝奥差点一碗汤扣到自己脸上。

  

  砂金给他看论坛里讨论最高的那栋楼。

  【教授和他那个金发小男友到底什么情况啊?】

  【我觉得教授肯定是S,你看他平常课上骂人的样子——有多少学生都表示爽到了!】

  【我都说了能选拉帝奥教授的课的都是抖.M,你们还不信】

  【所以据说他那个小男友是玩S.M受伤才坐轮椅的,真的假的,能玩成这样?】

  【我怎么听说是家暴,虽然说拉帝奥教授真的不像是那种人】

  【之前拉帝奥教授不还有一次脸上带伤来讲课,婚内互殴?】

  【双A谈恋爱这么刺激的吗?】

  【没实锤金发小哥是A吧,万一是O呢】

  ……

  

  拉帝奥就知道,他根本不该把这家伙带到课上。

  他强调道:“谣言止于智者。”

  

  “可惜你的学生们好像都更加关心你的感情生活,”砂金刷学校论坛刷的津津有味,又点开另一个话题楼,“这个是什么?我想去看。”

  

  拉帝奥眯起眼睛。

  【博物馆特别展览计划——“一百年弹指一瞬”主题珠宝展开放中】

  

  “学校里有一座博物馆,经常会举办一些特别展出,学生们可以随便去看。”

  

  砂金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语气说:“这个展览今天就结束了哦。”

  

  “……你这样子就别去什么人多的地方了,”拉帝奥看出这家伙又想装可怜,冷笑一声,“别跟我说什么‘你没看过珠宝展,所以很好奇’,之前你在星际宝石展览会上搭讪过两个Alpha宝石商,跟人家侃侃而谈宝石工艺的时候也挺内行的。”

  

  “可是我没上过学。”

  

  “……”

  

  “我没见过大学里的博物馆是什么样的。”

  

  二连攻击。

  

  好吧,好吧,拉帝奥不得不承认,就像他都把砂金拉进了通讯录黑名单,却始终没让学校禁止这家伙入内一样,早在合作时期,他就听砂金讲过一点自己的过往——“没有父母,没机会接受过教育”,拉帝奥甚至曾经有段时间异想天开,觉得有没有可能让这家伙在大学受一点教化,嗯,最好是变成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人。

  

  他甚至考虑过建议砂金去读一个成人本科,指不定可以一路读到博士,他还可以帮忙写推荐信,毕竟这家伙的聪明才智是真的,着实有点浪费——后来他发现砂金在旁听时关注的居然是老师本人,只觉得自己的一片良心都喂了狗。

  

  “去嘛,我想去看。”

  

  拉帝奥义正词严:“不可能。”

  

  结果晚上两人还是出现在了博物馆的门口。

  

  路过的学生时不时有人窃窃私语,譬如什么“我就说他们感情很好吧”、“都一起来看展览了,真爱啊”,砂金转过头:

  “拉帝奥,我就说吧,你的学生们很在意你的感情生活。”

  

  “……再说我就把你推下去。”

  

  而当看到珠宝展入口时,拉帝奥猛地又有一种受骗的感觉,只见入口处写着——“一百年弹指一瞬”情人节主题珠宝特展。

  

  “哈哈,”砂金笑了笑,“有印象吗?教授,我给你送红玫瑰那天其实是情人节来着。”

  

  “……只是为了销售商品而设置的噱头节日罢了。”

    

  “你一句话否认了它好几千年的历史,真是残忍啊。”砂金耸耸肩。

  

  这座博物馆确实很大,毕竟是星际间首屈一指的第一真理大学,特展的展品也都很有含金量,有许多是从各大知名博物馆里借调来的珠宝,价值和观赏性都极高。

  

  也许是因为这是展览最后一天,人难免有一点多,总之时不时就有一些学生把注意放到他们两个身上。有那么几次拉帝奥见到眼熟的学生面孔,几乎要忍不住提醒对方最好还是好好学习一下博物馆里的知识,而不是关注其他毫无意义的事。

  

  【一百年弹指一瞬】

  这场珠宝展其实是用了许多历史上著名的珠宝,来讲述它们背后的爱情故事。譬如某位国王在被处死之前与爱人拥吻,将一块名贵的钻石渡入对方口中,再譬如某位公主为爱而死,被家族斩首时脖子上仍然带着爱人相赠的珍珠项链,爱人匆匆赶到时只剩下一串带血的遗物。

  

  故事大都耳熟能详,但胜在展览的设计精美,展品价值非凡,与之配套的演出娓娓道来,昏暗的环境里能看出不少年轻的学生都是红着眼,想必是赚足了眼泪。

  

  “真令人感动。”砂金也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拉帝奥说不出话。

  

  “教授,你不感动吗?”

  

  “为虚无的东西付出巨大代价甚至牺牲生命,是蠢材的行为。”

  

  砂金耸了耸肩。

  

  他们很快来到最后一个展厅,入目所见,是一片星空穹顶。

  ——这是一片由无数种宝石构成的、璀璨的星空。

  

  人们总会被从未见过的、巨大的美丽所震撼,乃至失语,这是一种心灵的涤荡,脚步也不由随之放缓。

  人多到要走不动路了,他们只好在巨大的星空之下驻足。

  

  砂金感叹:“这真的很漂亮。”

  

  “嗯。”

  

  “教授,你能认出每一种宝石吗?”

  

  拉帝奥说:“如果足够近的话,应该能分辨出来。”

  

  “那你能认出,哪一颗是砂金石吗?”砂金笑着,“要不要打个赌,你能找出来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关于家族正在研究的Omega改造技术的机密——这件事公司都不知道。”

  

  “……”

  拉帝奥沉默了一会儿,仰头眯眼看了好半天,看到脖子酸痛,最后报出了一个坐标编号。

  

  砂金:“太远了,我也看不清那块石头到底是不是砂金石。”

  

  “……”

  拉帝奥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他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面前这位是个病人,不要和病人计较,为了平复心情只好转移话题,“所以你为什么叫‘砂金’,就因为那块基石?”

  

  “Bingo。”砂金打了个响指。

  

  “……那你的名字呢?”

  

  “砂金是我的代号,也是我的名字,”砂金仰头去看那片宝石星空,“在拥有‘诡弈砂金’之前,我没有自己的名字,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人说“名字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我不理解。”

  

  砂金哂笑:“连宝石都要根据成色的好坏分成三六九等,人不也一样,有些人的名字会寄托一些东西,或许连一条小狗都有名字,而奴隶往往只需要编号,不然可就太难记了……”

  

  砂金仍然仰着头,无数星空的璀璨似乎就在此刻倾泻在那双往往深沉难懂的眼中。

  

  拉帝奥看着他,想起对方所说的:“他认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

  从哪里认识的呢?答案显而易见,从一开始他就是他们的一员,所以砂金熟悉这片星球上每一个黑市的来历,清楚那些奴隶市场运作的规则,因为这就是他生长的地方,一个茨冈尼亚人来的地方。

  

  拉帝奥一直都知道一点端倪,只是就算追问,砂金自己也不会多谈。这家伙就像不煮熟就不会张嘴的蚌壳,偶尔故意露出那么一点软肉,你想伸手去碰,他非但要狠狠夹你一下,还要嘲笑你上钩了。

  

  拉帝奥是聪明人,从一开始冷眼旁观看到别人被夹,他就学会了不去伸手,但偏偏移不开目光,自己都要唾骂自己多管闲事,绝非聪明人的做法。

  

  碰一下,碰一下,又能怎么样呢,如果不对及时收手不就好了……

  

  “……你一定要这样生活吗?”话说出口的瞬间,拉帝奥就有些懊恼,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积攒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砂金,我不理解,那些轻浮的作风、赌徒一样搏命的心态,你现在明明有选择,可以不用这么自轻自贱,可以有更安稳的生活……”

  不必招惹我,不必招惹任何人。

  

  沉默。

  过了一会儿,就听砂金嗤笑道:“拉帝奥教授,你在以什么身份管我呢?”

  

  “……”

  

  “你知道的,我没有家人。”砂金无所谓地摆摆手,“虽然不知道家人间的相处应该是什么样的,但你想管我的话,我只能默认你想成为我的‘家人’哦,你这样会让我产生误会的。”

  

  “……”

  

  “我是不是可以当你答应我了,终于答应和我睡——”

  

  “砂、金,”怒不可遏的拉帝奥,终于狠狠地板正了那张脸,他俯下身来,逼迫对方和自己对视。

  

  “那我现在告诉你,正常的好人不会一上来就跟别人说什么‘睡觉’,在这之间有很多前置步骤,这些步骤远比你想干的事情更加重要。”拉帝奥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它叫做:交往。”

  

  越是愤怒,拉帝奥的脑子反而更加清楚了。

  “你问我‘以什么身份管你’,行,我现在告诉你,我答应你的要求了,但是以正常人的方式,现在我们是开始‘交往’。”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眼神坦诚的、无法躲避的,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底无处遁藏的情绪。

  砂金躲无可躲,就这样直愣愣地撞进另一片宝石星空。

  

  而在很久之后,当拉帝奥再度回想起在博物馆的这个夜晚,他简直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一个人到底要被蛇咬多少次,才能记住,别对蛇交付哪怕一点点真心。

  

  *

  如果说学校论坛里最初还有一部分人,对于八卦的学生们大张旗鼓讨论拉帝奥教授私生活这件事颇有微词的话,那么到后面则是“CP粉”压倒性的胜利——原因无他,正主太能卖了。

  

  换句话说——他们好像实锤真的在一起了。

  

  学生们随时都可能遇到两人在一起的身影,譬如在食堂遇到拉帝奥教授也在排队,买的是蓝莓乳酪蛋糕——要知道教授之前经常说,甜食会降低人的智商。

  又比如那位金发小哥身上穿的不合身的衬衣总有些眼熟,最后被实锤,这件衣服教授三天前刚穿过。

  

  而另一方面,之前这位金发小哥到这堂课上来,除了人到了,甚至教材都没有带过,绝大部分时候听课就像是只听个响,甚至还曾经坐在后面打游戏,但最近却一反常态——拉帝奥教授某天讲话表示学生们要学会尊重课堂,第二天某个坐轮椅的残疾人手里就有了本书,还因为上课走神,用头接了几次拉帝奥教授的粉笔。

  

  一天一天,论坛里讨论得更加火热了。

  【感觉金发小哥之前来上课是调.情,现在像是在坐牢】

  【很想劝一下,不行还是分了吧,教授这门课挂科率是最高的】

  【本以为是什么小情侣的情.趣,现在怀疑教授是想让金发小哥一路本硕博连读……】

  【我真的会假装玩S.M,然后逼你往死里学习.jpg】

  ……

  

  砂金也想知道,拉帝奥究竟在干什么。

  

  自从那天在宝石星空下的“交往宣言”发表之后,拉帝奥就像是自动开始规划起了他的人生一样——其中一项就是要求他听课,于是砂金也就乐在其中地、扮演起了一个好好学生。

  

  “72小时后就把你轰出房门”这句话不攻自破,砂金现在大摇大摆地住在了拉帝奥这里,他觉得很有意思,像是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孩子,观察着拉帝奥的行为,观察着拉帝奥到底在如何和他“交往”。

  

  在砂金的观念里,交往应该是酒吧里递来的一杯酒、社交宴会上塞到手心的房卡、赌桌上累加的筹码或者插进衣领的玫瑰,但拉帝奥教授的认知显然和他有所不同——没有酒,没有玫瑰,有的只有每天早上把他拎起来、让他去上课,中午带来的蓝莓乳酪蛋糕,还有睡觉前的一杯热牛奶。

  

  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啊。

  在课上观察拉帝奥的时候,砂金的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找到了从未发现过的玩具,如果视线也有实质,那他大概已经用眼睛把教授全身上下扒干净摸了个遍。

  下一秒,他就被一根粉笔砸中了头。

  ——“上课时专注听讲。”

  

  晚上他们住在一起,分别占据着书房两端。这天眼看时钟指向十一点,砂金伸了个懒腰,凑到拉帝奥面前:

  “教授,所以我们‘交往’了这么久——现在可以和我睡了吗?”

  

  拉帝奥太阳穴一跳,“布置的论文写完了吗?题会做了吗”

  

  砂金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递过来所有拉帝奥要的作业。

  

  拉帝奥仔细翻看,正确率相当可观。

  果然,他知道自己没看错,砂金确实很聪明,他太聪明了。

  

  可惜,这家伙之前从不把聪明用到正道上。

  拉帝奥无情地拨开那只在桌下悄悄踩到自己膝盖上的脚,又把另一本教材塞过去,“明天开始看看这本书,你应该很快就能学完里面的内容。”

  

  “拉帝奥教授,”砂金的语气几乎像是在撒娇了,“我是你的学生吗?还是说你希望我在床上也叫你教授——或者老师。”

  

  “你不该浪费你的聪明才智。”拉帝奥揉着太阳穴。

  

  “可我们都‘交往’一个月了,也该干一些‘爱人’之间干的事情了吧。”

  砂金背后像是有狐狸尾巴在动。

  

  “教授,教授——”

  

  拉帝奥像是被这纠缠不清的要求烦透了,才扔过来一句:  

  “……我不接受任何婚前性.行为。”

  

  “?”

  砂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接着又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道:

  “天哪,教授,你都这个年纪了——你该不会、哈哈、你该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

  拉帝奥一把抓住某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孔雀,又拿起一沓纸稿在对方身上威胁似地拍了两下,“后天考试,你最好先想想怎么通过。”

  

  下一秒,拉帝奥就感觉到自己嘴上猛地一热。

  有人亲了上来。

  

  他下意识就要把对方推开,但是动作还是晚了一步,在抽离之前砂金咬了一下他的嘴唇,这一下足够狠,血腥味霎时溢满口腔。

  

  这不是一个吻,这更像是一场战争的前奏。

  

  拉帝奥看着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的砂金,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还装站不起来,就是为了干这种事?”

  当代医学奇迹,就是为了突然袭击他。

  

  “毕竟我总是格外有耐心。”砂金抹去自己嘴角蹭上的血。

  “教授,我本来只想亲你的,但你攻击性太强——我觉得还是咬你一口会比较让你难忘。”

  

  拉帝奥冷笑:“希望之后的挂科也能让你难忘。”

  

  但有些事情比考试的成绩来的更早。

  

  两天后的凌晨,砂金被玻璃杯打碎的声音吵醒,走到客厅,就看到拉帝奥正一边倒冰水一边试图打开电脑看论文。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砂金敏锐地意识到,拉帝奥正在易感期。

  

  砂金笑得像个赌桌上赢家通吃的胜者

  他知道拉帝奥高度理智,可以不被Alpha的本能完全控制,但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易感期的Alpha非常容易躁动,对Omega的安抚有着本能的渴望,就算拉帝奥一直更渴望知识,砂金相信——书本里的东西又怎么比得上面前活.色.生.香的人呢。

  

  “维里塔斯。”

  砂金轻轻一推,教授就这样倒进了软绵绵的沙发里,而始作俑者也从善如流地骑了上去。

  

  “维里塔斯,看着我。”

  热气铺在耳边,修长的手指如同灵巧的蛇钻进衣服里,像是在丈量男人的每一寸皮肤,感受每一秒呼吸的脉搏,另一只手则珍而重之地捧起对方的脸。

  

  “砂金,你这家伙……”

  

  赌徒并不讲究什么仁慈之心,如果有趁虚而入的机会那就是幸运之神眷顾,他不可能放手。


  夜色深沉,橡木的气味弥漫满屋。

  砂金坐在拉帝奥身上,眼神像是要把这位博学的教授整个吞吃下去。

  

  “拉帝奥教授,都这个年纪了还是处.男,你真的会让我忍不住同情你。”砂金把对方的年龄说得好像多夸张似的,接着俯下身去用牙咬开拉帝奥身上的拉链,动作细致而熟练。

  

  他更喜欢居于掌控者的地位——在比较有兴致的时候,他也知道自己的脸的哪种角度、什么表情最能激起面前男人的反应。比起脱掉衣服,他更喜欢穿着的样子,而并不喜欢完全坦诚地、赤.裸地贴在一起,那样让他觉得不舒服。

  

  在这方面,拉帝奥几乎像个基督徒,他的观念让他杜绝一切的婚前性.行为,并且有着高度的自制力。

  然而他面对的是谁呢——砂金就像是化身成蛇的撒旦,引诱他人吃下伊甸园的禁.果,他甚至比这更过分,他不但要那人被上帝惩罚,还要偷食禁果之人与他共同沉沦。

  

  在这方面,砂金也比他的“老师”要“博学”得多,在一段并不算长的、由他主导的准备工作过后,两人终于有了实质进展。

  

  到深处时,砂金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额头上大汗淋漓。

  “……以一个初学者的程度,教授勉强算及格了。”

  

  他像是沉浸在酒精里一样微醺,嘴里却还是吐出支离破碎的、挑衅的句子:“教授真是狠心啊,我都愿意给你合格了,你居然、嗯、还说要给我挂科。”

  

  拉帝奥一口咬上砂金的后颈,用尖牙来回舔舐着那块软肉,尽管Beta并不能被标记,但这样的行为到底是Alpha天性里的一种本能,一种占有的本能。

  

  可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说不清,道不明。

  

  他们在一张床上,彼此的距离已经变成负数,就像伊甸园中亚当说夏娃是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他们已然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对彼此来说最亲密的两个人。

  

  如果砂金是个Omega,那么现在他应该已经被拉帝奥在身体里成结,指不定孩子都有了。但他是个Beta,于是拉帝奥埋在他的身体里,却不肯退出去,两人就这样死死黏连在一起。

  

  砂金同样露出了一个餍足的笑,还揉了揉教授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在失去最后的意识、深深地坠入黑甜乡前,拉帝奥意识模糊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明天,去政.府……”

  去登记结婚

  

  在这个时刻,洁身自好的“基督徒”拉帝奥脑子里想的是:他今晚犯错了,但是还能弥补,明天早上醒来就和砂金去登记结婚,确定法律上的关系。

  

  “好啊,教授。”

  而砂金想的是:真好,终于可以分手了。

  

  *

  天道好轮回,幸运之神这次并没有眷顾赌桌上的常客。

  

  砂金成为Omega之后的第一次发.情来势汹汹,兼之家族突然找上门的追杀,让他完全没有机会用刀把自己的腺体挖出来,匆忙之下最后只能狼狈地躲到最近也最熟悉的地方来。

  

  拉帝奥将他藏进自己公寓的卧室,在质问这家伙怎么把他自己搞成这样之前,先清理了几个上门来的不速之客——这次他学会了一木仓毙命,学者的仁慈已不再应运用于彻底掀桌的敌人身上。

  

  黑朗姆的酒香在空气中氤氲发酵。

  “你到底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这件事从一开始到现在,拉帝奥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路边遇到的野猫碰瓷,等他心软了把猫捡回来,猫又自己跑了,收养的人花了一段时间劝自己忘记这只猫吧,结果一开门,看到流浪的家伙把自己弄出一身伤,又回来碰瓷了。

  

  床上的砂金迷迷糊糊地喊道:“维里塔斯——”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记不得你上次叫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他们发生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关系。

  

  那晚是拉帝奥易感期,但并非完全没有神志,满脑子的想法都是第二天早上得和砂金去注册结婚,保守的观念让他绝对不能接受任何婚前的性行为,这已经算是最大的越轨。

  

  结果第二天醒来,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所有和砂金有关的、那些生活用品、书本甚至轮椅都消失不见,好像他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只有一样东西证明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砂金留下了一张卡,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教授,昨晚很愉快,我愿意给你60分及格^_^】

  

  “优秀”二字贯穿人生履历的教授,第一次拿到一个勉强及格的分数。

  

  拉帝奥早该知道,就像他当初义正严词地拒绝砂金的“追求”一样,他已经见识过了,对方只是一个追寻乐趣的孩子,一旦玩具到了手,立马就能翻脸不认人。可拉帝奥还是掉进了这个陷阱,他犯了一种学者的骄傲,以为自己能教化世界上任何人,包括砂金。

  

  于是他狠狠地栽了一个跟头,他失败了。一个在易感期半途被抛下的Alpha,连一件可以用来安慰自己的、伴侣的衣物都没有,那真是一个足够难忘的易感期。

  

  但现在,形势逆转,这个只给他及格分的“冒牌老师”又出现在了面前。

  

  “拉帝奥,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找我清算过去的事情吗?好吧,那你随便打我吧,”砂金张开一个怀抱,好像真的等着对方打他一样,“天哪,居然有人忍心殴打一个正在发情期的Omega,我真该把这件毫无人权的事情举报给公司。”

  

  拉帝奥咬牙切齿,“你真是个狡猾的小骗子。”

  

  在砂金人间蒸发后,拉帝奥很快就查到了许多事。

  

  砂金这家伙太会说谎了,比如曾经那次音乐厅的追杀根本不是为拉帝奥而来,而是为了砂金——一个茨冈尼亚来的Beta,家族早就发现他有二次分化的基因,想把他掳走当实验品,才牵连到了当时在同一个包厢的拉帝奥。

  

  而查到这些之后,拉帝奥又猛然回想起一个小细节。

  ——那管交到他手里的血液样本。

  

  他几乎要咬碎自己一口牙。

  就不该相信这个赌徒嘴里的任何一句话,什么三教九流的朋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一开始,血液样本就来自砂金自己。

  他永远都说不出实话,只会随意扯谎,偏偏又足够聪明,一个接一个谎言总能被他想办法圆上,然后就掉进了这个小骗子设的局。

  

  “维里塔斯,我能亲你吗?或者你能亲我吗?”

  

  虚弱的身体状况显然已经不足以让砂金主导一切,还能理智地交流就已经说明他强大的意志力,他很会审时度势,于是他开始向坐在床边的Alpha撒娇。

  

  “教授,我想你应该还没读书读坏了脑袋,知道怎么标记一个Omega,至少你读的那些教材上应该讲过这些吧,进入一个Omega的生.殖.腔——”

  

  砂金的嘴被堵住了。

  生涩且笨拙的吻技,唇齿间的血腥味,他们之间似乎每次接吻都要搞成这个样子。

  

  “技术没见长啊教授。”

  

  拉帝奥冷笑着:“缺乏实践对象。”

  

  砂金身上很热,几乎像是要融化了一样,露在外面的皮肤微微发红,灼热的呼吸间还夹杂着闷哼。

  

  “那希望这次能有不错的实践成果,上次的60分其实还是我放水给的,看看这次能有多少……嗯——”

  

  很快,砂金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们再次亲密地结合,成为这个世界上此时最密不可分的人、连接的一体,但不同的是,这次砂金再也没法那样轻易地占据上风了。

  

  他有过多久没有这样的记忆了?像一条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他曾抓住机会离开茨冈尼亚那样的地方,以为余生他将靠自己的手去抓住一切。掌控欲为他带来极大的安全感,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样一个情境下,向另一个人出让自己的权力。

  但……却令人感到诡异的安心。

  

  在攀至愉悦的巅峰之前,他在拉帝奥耳边轻声说道:

  “教授,我该为当初的不告而别道歉,我错了,辜负了你那时候对我的照顾,现在是不是能算还你一点了,别再生我的气,你想要我怎么道歉都可以,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假话说不成真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就是最好的配方。砂金为什么不告而别,他自己觉得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殊不知人也无法完全了解自己,匆忙跑路,是否也有那么一瞬是因为害怕自己无法再掌控与之有关的一切呢?

  赌徒喜欢刺激,但并不喜欢失控。

  

  砂金又开始捧着拉帝奥的脸,像一只可怜的小鸟一样轻轻啄吻,从拉帝奥的额头细细密密地亲吻到唇角,又向对方索吻,高超的吻技似乎生来无师自通。

  他的眼神极其虔诚,似乎又剖开了自己的真心,血淋淋地展示在对方面前。

  

  床单被两人的汗水彻底打湿,过了一会儿,就听拉帝奥嗓音低哑地说道:

  “……砂金,我要标记你了。”

  

  “嗯,好啊,教授,”砂金像是在用鼻音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随你怎么开心就好,就这样填满我、标记我,我也会很高兴的……”

  

  他对即将到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伟大的砂金总监,星际和平公司的一把好手、社交场上的交际花,他一贯会审时度势,以为这次只要像以往那样,看似交付真心地道歉、服个软,就能从拉帝奥这里捞到一个临时标记,然后在发.qing期结束后再上演一次人间蒸发的把戏。

  然而“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拉帝奥并非什么蠢笨不可及的人。

  

  至于等砂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另一个Alpha永久标记时的震撼——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就像曾经某个Alpha尚且处在易感期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另一半人间蒸发一样。

  

  砂金并不知道自己当初错过了什么,一个易感期的Alpha失去了自己的“所有物”、产生自己“被抛弃”的认知之后,整个人阴郁到像是一座真正的石膏像,对身边的一切丧失感知,甚至开始查阅书籍怀疑自己是否患上了某种PTSD,直到易感期结束才稍稍有所好转。

  

  所以,这是一场平等的对赌,一场把双方余下的漫长人生都放上赌桌两端的对赌。

  身为一个骄傲的学者,拉帝奥仍然没有放弃,他将继续这个“教化砂金”的课题,研究时长是无限。

  

  “驯服天性是需要时间的,但拉帝奥相信,作为一个学者,他有着非常足够的耐心。”

  

  End.

  

*一点废话:一些小地方是随手编的,比如蓝莓乳酪蛋糕,只是因为觉得拉帝奥发色像蓝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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